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遇见古墨

来源:中国民族报 作者:左中美 发布时间:2018年12月26日 浏览量:

古墨的石屋浓缩着历史,记载着岁月。左中美摄

  在石板上遇见时间。滇西凤庆,山间古墨,那千百年的石板和石子的村路,人们不断地从上面走过。每天、每月、每年,人们从家里出发,走过村路,走进邻家,走向地里、山林,走向他乡和远方。或者,从他乡和远方归来,从山林、田野、邻家归来,又走过村路,走进自家的炊烟。在这条村路上,村庄的人们从童年走到少年,从青年走到中年、老年。就这样,走老了一辈人,又走来一辈人,像山坡上的树木,一茬叶子落去,又一茬叶子生发。时间借着石板、石子、石块,铺成村路,垒成石墙,盖成屋面。青麻的石墙因为洁净,看上去仿佛还是新的,而屋顶上青苍的石片却布满时间流逝的印迹。在这石墙和石瓦的屋檐下,已安然地老去了几辈人。

  在时间里遇见季节。麦田里麦苗的绿,豆地里蚕豆的青,加上几声远近的狗吠,几截青苍的石篱,不经意间便描摹出村庄上古的意蕴。冬日午后的村庄古墨,满村的古核桃树擎着干净的枝桠,留待阳光和鸟羽,以及几个走进村里的人,在古树下摆着各种姿势照相,以期留住时光的印迹。有背着篮子、戴着草帽的农人走过村路,向着远处的麦田走去。头上的天空蓝而高远,有着冬日惯有的晴朗模样。村路边,田埂上,墙脚下,石缝间,随处开着几朵迎春的小花儿,叶绿花粉,花尽春归。

  在季节里遇见流水。一条若星光般清澈的古墨河,将一座村庄流淌出世外的模样。看着流水,你会猜想它是怎样流过了村庄的日与夜,怎样流过了山间春的花开和鸟鸣,夏的绿荫和繁星,秋的山光和云影。这从远古而来的流水,这从蝴蝶和蜜蜂的翅膀下走来的流水,当它的一脉细流不知道历经了怎样的路径而上致厦檐之上,再借由一袭古旧的木槽,斜斜地流进古墨居院子一角的石缸,它依然有着最初的清冽模样。石缸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被注满,流水溢出水缸,流到檐下的石沟里,在石沟的壁上,染绿一层凝碧的青苔。古墨居的南屋是有后窗的,若是在这石头屋住下,月夜推窗,除了能看到院外核桃树的当窗月影,还可听得到不远处古墨河的流水之声。

  在流水里遇见往事。一如雨水滋养出山间的菌子,潺潺流淌的古墨河,千百年来滋养出了两岸一间又一间的水磨坊、碾子坊、榨油坊及造纸坊。河上现存最古老的水磨坊,据说建于清朝嘉庆年间。圆形的石墙里,收藏着古墨河200多年的水声,而头上状若草帽锅盖的青黑石片屋顶,已承受了十多代人的风雨。流水不返,磨坊依旧,在电磨机早已普及的年代,河上的磨坊和油坊在更多的时间里安静着。一个午后,因着一群人的到访,安静的磨坊主特意提来了半袋苞谷,推开那扇窄小而古老的磨坊门。从磨坊前流下的磨道水从坊外被切换进坊内,不一会儿,磨坊内响起了石磨的转动声,鼻中微微闻见生玉米的青气。站在坊外听着磨声,看坊下水洞中奔涌而下的流水飞快地冲击木轮盘,村庄千年的时光伴着水汽扑面而来。

  在往事里遇见《诗经》。亘古流淌的古墨河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——情人河。秋收渐尽,光阴晴好。人们将收获的粮食晒干、装袋,背着去磨坊磨成面。厚重的石磨像古老的时光一样走得缓慢,满河的芦花在秋阳下开成一片一片的洁白。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。”在河岸一间古磨坊的后墙下,安然地倚着一扇废弃的旧石磨。若是让这一扇旧石磨重新回到时光的深处,重新缓缓地碾磨着晒干的、散发着清香的包谷和豆子,想必它依然会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:“氓之蚩蚩,抱布贸丝。匪来贸丝,来即我谋。送子涉淇,至于顿丘。匪我愆期,子无良媒。将子无怒,秋以为期。”

  在《诗经》里遇见古道。在苍苍蒹葭的身侧,在潺潺流水的身侧,那傍着情人河走向远方的,是旧时茶马古道上的一条小小分线。一如这片土地上的每一条河流,最后都汇入了澜沧江的滔滔波浪。这片大地上如毛细血管般深入村庄的每一条古道,最后都汇入了千年茶马古道的熙来攘往。顺着石上的流水,沿着石板的古道,许多人走出村庄,走向远方。据说这个小小的村庄,仅在清朝就出过7位进士,古墨之名便是因此地文墨深厚而得之。村庄所属的诗礼乡,名字里更是氤氲着浓浓的诗书气,千年古道,文墨久远。一曲流水,以诗以歌。

  在古道上遇见热茶。古道人家,见客邀茶。在古磨坊门前隔着石板道的路边,是磨坊主人、木匠师傅李永军的木工坊。见客路过,好奇地探看磨坊,主人于是热情邀茶。在木料及各种工具的包围中,一张朴拙的小桌子置于当中空处,桌旁摆两条同样朴拙的木凳。待客的茶也是朴拙的,采自自家茶园或古茶树上的鲜叶,用一双手揉、炒、晒、藏,一壶茶泡出来,还带着山间泥土的清气和阳光雨水的气息。在古墨,人不时地便会遇上立于屋后、道旁的茶树,手腕粗的茶树已藏纳了百年的光阴,比村中最年长的老人还高寿。在古墨河右岸一间旧碾坊的石阶下,阳光下静立着几架已弃置不用的晾茶架。若是溯着时光想必不用多远,便会遇见那个晒茶的春天,古墨河流水清婉,晾茶架上的茶叶,在浅浅的圆匾里散发着春天的气息。

  在茶香里遇见远方。茶喝到兴处,主人干脆端出酒来,一碟花生,共佐茶酒。情之所至,意之所兴,交相举杯之间,便引出山歌,引出“草皮调”和“赶马调”。那个将山歌唱得山高水长的“羊皮阿哥”罗新强是乡里的宣传委员,在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他,将古墨的山水,唱出了《诗经》的清远意蕴、悠悠古音。暮晚饭毕,在古墨居外的小石桥上,“羊皮阿哥”再次踏歌相送,歌声凝住流水,凝住从山头降下的暮色。你或曾走过众多的高山,或曾趟过众多的小河,或曾在不尽的山水里,抵达过远方,而古墨,则是一抹挥不去的云彩,永远在歌的远方,召唤这世间不二的遇见。

  

资料来源:中国民族报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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