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兰牧骑第一代队员金花近照。

　　人物档案：内蒙古民族艺术剧院歌唱演员、乌兰牧骑老艺术家。1960年至1978年在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乌审旗乌兰牧骑任独唱演员。

　　乌兰牧骑的生活，苦中作乐

　　1960年，内蒙古乌审旗乌兰牧骑成立了，共18个人，十男八女，大家几乎都是一句汉话都不会说。除了我以外，其他人都是牧民的孩子。

　　乌兰牧骑当时的家当，只有一把四胡、一把三弦、一台小手风琴、一台扬琴，还有一管F调的笛子，吹什么都是F调。

　　进了乌兰牧骑后，我们每天都要起早练习基本功。每天早上5点，队长就把我们喊起来，让我们憋着尿到土坡上练功。队长对我说，金花，你不要偷懒，要冲着西北风喊，才能练出铁嗓子、金嗓子。这样的练声方式，虽然不科学，但教会了我们对待事业要认真、严谨。

　　排练一段时间后，我们要向全旗的干部群众汇报演出。这是我们的第一场演出，队长特别重视，提前排练了大合唱《歌唱祖国》。

　　因为是第一次演出，搞得十分隆重。下午两点多，我们就开始化妆。没有眉笔，就把火柴点着再吹灭，用火柴杆把眉毛画成细细的、黑黑的，又把眼睛画一个黑圈，戴眼镜一样。每人一个大红脸蛋、一张大红嘴，就开始演出了。

　　要唱《歌唱祖国》，没有鼓不行，气势出不来。队长从庙里借了一面大鼓，又借了两个绑着红布的鼓槌，还借了一个单片镲。他把我推上台去报幕，台词很简单：“乌审旗乌兰牧骑成立了，现在向党政机关领导干部、各位群众汇报演出，演出开始。”

　　结果，我一上台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。嘴贴在牙上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队长在背后提醒我说：“简单地说，演出开始。”我站了半天，才把幕报完。

　　那次演出，我独唱了4首歌，心情很高兴，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歌唱家。

　　乌审旗乌兰牧骑的队员原来都是蒙古族。1962年，来了一个师范生，汉族，叫陈国湘（音）。他的二胡拉得非常好，一句蒙古语也不懂。

　　那时，我们两人一组一起做饭吃，陈国湘和哈斯格勒图一组。饭做熟了，哈斯格勒图要去提水，想提醒陈国湘不要让猪把饭吃了。他想了半天，才磕磕巴巴地用汉语说：“老陈老陈，你把饭看，猪不要吃，我……水……拿。”在陈国湘的影响下，我们才慢慢地学会汉语。

　　陈国湘来之前，我们都不识谱，必须先把歌唱会了，才能伴奏。一天，我们听到法院干部嘴里唱着谱子，心想，多洋气呀，还会唱谱子，咱们搞艺术的，居然不认识谱子。陈国湘决定教我们识谱。在他的帮助下，我们学会了识谱。

　　下乡演出，与牧民心贴心

　　乌兰牧骑的主要任务是给牧民演出。那时，鄂尔多斯非常穷，没有马车，走到哪里都得背着行李和乐器。

　　夏天，我们赤脚走在毛乌素沙漠里，舍不得穿鞋。鞋是3块钱一双的丝绒系带黑鞋，我们就抱在怀里。赤脚走在沙地里，沙漠里上面烤、下面蒸，渴得实在受不了，就跑到沙丘下面的小海子喝水，那里有积下来的雨水。我们把蝌蚪赶一赶，就喝起水来。结果，我拉了肚子，找医生输液，手过敏，肿得老大。后来才知道，给我输液的是一位兽医。

　　到了地方后，没有舞台，没有灯光，没有音响。我们唯一的设备是一块幕布，比双人床单稍大一点。把幕布挂上去，下半截拿沙子埋住。呼呼的狂风一会儿把幕布扇到天上，一下子又拽到地上，很快就撕得稀巴烂。

　　后来，我们发明了一种“土电灯”：从供销社买回来大颗粒咸盐，包在棉花里，用铁丝裹紧，大小跟地雷一样。备一桶柴油，用一个铁钩子把棉花泡在柴油里。演出时把它捞起来，用火柴一点，就亮了。

　　草原上的蚊子看到亮光都飞过来了。我正在唱歌，蚊子飞到嘴里，啐一口再接着唱。天牛“啪”地一声，打在我的鼻子上，钻心地疼。演完了，柴油把大家都熏成了熊猫脸，大家互相看着，都捧腹大笑起来。

　　那时候，团里经常有人抱着一两个月大的孩子去演出。妈妈在上面表演，孩子在下面哭。牧民就悄悄地抱起孩子喂奶、喂水。那时，牧民和乌兰牧骑队员非常亲近。

　　我们下乡，不仅要演出，还要为牧民服务。一次，接受过赤脚医生培训的森格尔还给产妇接过生。

　　在下乡演出的过程中，我们也时常得到牧民的照顾。有一次，我在外演出时发了高烧，并开始抽搐。乌兰牧骑还要继续演出，只能把我放在牧民家里。这户牧民家里有一个老太太，还有两个孙子。老太太把我安置在热炕头上。她打开红箱子，拿出一小块陈年的冰糖，拿牙嗑下指甲大的一块，放在搪瓷缸子里，倒上蒙药，放在火上煮好，给我喝下去。喝下药后，我整夜出汗，老太太守了我一夜，不住地给我擦汗。第二天，我就不烧了。

　　现在回想起来，在那个艰苦的年代，我们能坚持为牧民们演出，就是因为和农牧民有着心贴心的情感。这种深深的情感，一直支撑着乌兰牧骑走到今天。

　　巡回演出，让更多人了解乌兰牧骑

　　遵照周恩来总理指示，文化部安排乌兰牧骑到全国巡回演出。我们从1965年6月10日出发，当年12月10日到达北京，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接见了我们。

　　那次巡回演出，我们走到哪里，就学哪里的歌。所以，巡回演出对乌兰牧骑队员来说，是一次很好的锻炼，艺术水平有了很大提高。

　　巡回演出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。每次演出结束后，我们要敲锣打鼓地把观众送到剧场外面。回到餐厅吃饭时，因为炊事员没有看到演出，我们就给炊事员唱歌。

　　作为独唱女演员，我不仅要参与开场歌舞、女声合唱、快板书、表演唱、舞蹈顶碗舞的伴唱、报幕，而且独唱时，至少要唱6首歌。每天有一到两场演出，时间长达半年，我的嗓子一直都是哑哑的。

　　巡回演出在乌兰牧骑历史上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，给全国各地的观众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。

　　回到自治区以后，内蒙古自治区主席乌兰夫在新城宾馆接见了我们。他说，你们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，回到乌兰牧骑以后，一定不要骄傲，要永远保持乌兰牧骑的本色。

　　遵照乌兰夫的指示，我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乌兰牧骑。